“他已漂出去十几米远，还是一会儿浮出水面，一会儿又沉下去。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冒出一个要跳下去救人的念头。我会游泳，游得还不错。我想着想着就一下子把连衣裙脱了，只穿着一件小内裤和背心要往水里跳。岸上的人拦住我说：‘他是个快淹死的人，会把你这个外国小姑娘拖下去淹死的。’我妈妈在我身后用英语大声喊：‘No，Louise，Never！’（露易丝，千万别去！）我回头看看我妈妈，离我还有十几米远。我跳下湖里，向那个快淹死的男人游去。等我游到他身边，他一下子抓住我的一只胳膊，力气那么大。我一下就沉到水里，等我浮出水面，他一用力我又沉下去了。我挣扎着再次浮出水面，心里吓死了。我想，岸上的人说得对，他会把我一起拖下水淹死。怪不得我妈妈大声地喊着，不让我跳下去。我挣扎着用另一只手划水，两只脚不停地踩水，不让我沉下去。那个男人又用手抓住我的肩膀，还想用另一只手搂我的脖子。我竟然也向岸边游了几步，但是我的力气没有了，要不是后来两个男人游过来，我肯定是和那个男人一起淹死了。我上到岸上，累得要死，腿抽筋，一下子坐在地上，我妈妈跑过来抱住我一边哭一边给我按摩。
“一会儿一个挎着黑色方块相机的男人跑到我跟前，咔喳咔喳就照了几张相。‘小姑娘，你真是个舍己救人的小英雄。我是记者，我要写一篇详细报道，明天就会在报纸头版登出来。别的就不用说了，别人都告诉我了。我只问你当时的动机是什么？’
“‘什么动机？’我不明白地问。
“‘就是什么精神力量激励着你跳下水，比如说是不是想学雷锋？’
“‘什么雷锋？’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。‘我当时什么也没想就跳下水去了。’
“‘哎呀！这怎么可能呢？要不就是想到了毛主席语录，或者白求恩什么的。’
“‘我什么也没想。你在说什么呀！’我大声地喊道。
“‘那好吧，我还是要给你编造上一两个响亮的革命动机，要不文章发表不出来。’
“‘我不管什么文章不文章，我要你登出一张我的大照片。’我对记者喊，那时候我就知道我自己长得很漂亮。我想让人看到我的照片。
“‘不过，照片可能登不出来。’记者咕哝了一句。
“‘为什么？’‘因为你的一半胸脯还露着，尽管你还是个小姑娘，但是照片不会登出来的。’
“‘我的背心是让那个快淹死的男人给抓破的！你还一直在看我的胸脯。’我焦急地大声喊道。我妈妈的中文不好，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。我用英语从头到尾说了一遍。她一听便用英语朝着记者怒吼起来。她一把夺过记者手中的笔记本，一下子把它们都扔到湖里。后来加拿大大使馆和颐和园附近的居民还是把我的救人事迹传开来，也使我从那时起就对做英雄有了一种荣耀感。可惜，那个男人后来还是自杀了，是卧轨死的。他不是北京人，是他父母写信告诉了我的父母，这使我悲伤了好几天。（八十九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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